11岁女孩录制视频后自杀：生日时，到我坟前送个蛋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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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蝶告别视频的音频版。这是一段不忍直视的视频，编辑把视频转换成了音频。

撰文│周涵  冯蒙飞

编辑│王怡波

11岁的小蝶走了，没人能抓住机会挽留她。

在网上不断被转发的那段3分26秒的视频里，小蝶穿着鲜红色的棉衣，对着镜头说：“爸爸妈妈，奶奶姑姑，我要上天堂了，对不起，我知道你们很爱我，可是（死）这件事情我必须要做。”她的语调，像在朗读一段课文。

她留下的遗书里，开始的一句是：“因为我学习不好，妈爸奶姐弟，我死不是因为你们，也不是因为我的老师，是因为我自己。”最后一句是：“老师不让我考试了，我活在世上也没有意意（义）了，拜拜了。”

对此，江苏丰县教育局副局长王磊否认了“老师不让考”的说法。在11月18日丰县警方的通报中，也称经走访，“目前没有发现不让学生参加考试的情况”。

“奶奶，你抱着我睡”

「妈妈，我知道你最疼我，爸爸，我也知道你疼我，可是我的时间就没有珍惜，所以我要走了。你们不要想我想得太狠，我走了，再见。」——小蝶告别视频

镜头里，小蝶表情平静。11月14日，小蝶打开爸爸的手机摄像头，录下了3分26秒的“告别视频”，随后喝下了农药“乐果”，去了她口中的“天堂”。

小蝶是江苏丰县史店华星小星4年级的学生，家住凤城镇刘楼村，父母以务农、运输为业。

出事的当天晚上，小蝶的父母出去拉货，一直到凌晨一点多才回来，家里只有小蝶的奶奶在。

“（之前）两天没休息，就让孩子妈妈来帮我，（这样）我中间装货的时候去休息一下，回来再开车，我俩当晚都没在家，上了徐州。”小蝶的父亲说。

放学回家后的小蝶没有吃饭，对奶奶说自己想吐，中间前后吐了3次，其间还去了奶奶屋里，说“奶奶，你抱着我睡”。后来，奶奶发现她浑身冒汗，然后拆开被子让她凉快凉快，再后来，小蝶手脚凉了。奶奶觉得，可能小蝶中午在外面没吃好、受凉了，因此并没有给小蝶父母打电话。

当晚9点51分，奶奶喊不醒小蝶，以为是她发烧了，请邻居帮忙把孩子送到医院。随后，她给小蝶的父亲打了电话。

“邻居是9点53分到的我家，然后就打了120，之后送到了县医院。我回家是零点多，凌晨不到1点回来的。”小蝶的父亲告诉笔者。

父亲事后才知道，女儿喝农药了。“农药是以前地里打药剩的，叫氧化乐果，治害虫的。玻璃瓶装的紫红色药水，一瓶1斤，孩子喝了剩下的，具体多少不清楚。”

15日凌晨1点多，小蝶父母从徐州匆忙赶回丰县医院。到的时候，小蝶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，医生说，孩子中了毒。“见到孩子时嘴特别干，就像烧的一样，身体发紫。”

看到孩子留下的遗书，小蝶的父母懵了。“（上）四年级之前，小蝶的成绩每次都能考八九十分，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成绩下降的很快，上回我看才考了43分。”小蝶的母亲刘微说，过去，小孩的学习不算特别好，但也不差，不像现在又罚站又罚啥的。

罚站、考试、请家长

「记住我的样子的吗，我的样子很漂亮的，我长得虽然有点胖，但是我对我自信是很大的。」——小蝶告别视频

小蝶的父亲提供给笔者的班级家长群的聊天记录显示，班级老师多次在群中发图片：背不出课文的孩子们在教室走廊上站成一排，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语文课本，眉头紧锁，有的孩子不愿看镜头，低下头。

“梅XX，23456都不会背诵，请家长到校！！！！！！！梅XX，23456都不会背诵，请家长到校！！！！！！！”一张照片下老师的留言，用了14个感叹号来表达自己的愤怒。

家长群中，老师请不会背诵的孩子的家长到校。

另一张照片里的小蝶嘴唇紧抿，眼神下垂，全然看不出母亲刘微所说的“性格开朗、大大咧咧”。

刘微回忆，班级老师姓程，对学生要求严格，基本上每篇课文都要全篇背诵，“别的老师只让背诵课文上要求的内容，这个老师跟人家老师不一样，留的作业也多”。

如果孩子背不出课文，程老师会让孩子到操场和走廊上罚站，并拍下照片，发到家长群。

这个名叫“四年级（3）班”的群里有95个人，里面的内容，出现得最多的字眼是“请家长来学校”。因为女儿背不出课文，刘微几乎天天去学校，“啥时候背会了啥时候进教室”。

被罚站背诵的小蝶（右四红衣女孩）和同学们。

刘微和丈夫一般白天要外出拉货，没时间在家，只能下午接孩子时早点到校，在走廊上看着孩子背书。小蝶的数学和英语老师看见他们，就说小蝶数学也不行，英语也不行。

“我的爸爸是一个拉土的人，一天可以赚200多块钱。”在小蝶的作文中，她写到了父亲的工作状态。

和刘微一样，家长陈诚（化名）也是学校的常客。他被老师叫到学校七八十次，导致“孩子现在很怕老师，老师说什么孩子做什么”。陈诚认为，在家长群里发这样的照片会伤害孩子的自尊。

孩子天天被罚站，刘微说，“她都丢得没脸了”。

刘微说，程老师平时对学生严厉，布置的作业很多。一名家长说，孩子从放学回来开始写，写到晚上9点多才能写完作业。另一名家长表示，老师严格能帮孩子进步。

刘微表示，自己平时对孩子的学习成绩并没有要求，只是告诉她好好学习，按时完成作业。11月9日，班主任曾让刘微去学校，说孩子成绩不好，不让她参加考试了。当时数学老师也在场，表示小蝶的试卷错题太多。

刘微回忆，数学老师没说让不让考，只说了错题太多，说“不让考”的是班主任。

刘微夫妇认为，班主任不让孩子考试的原因是“学校老师的工资和教学质量挂钩，害怕影响成绩。”对此，笔者向小蝶班上其他两位学生的家长求证，其中一位家长表示“存在这种现象”。她称自己有亲戚是丰县另一所学校的老师，所以她很清楚。

“老师不让考”的说法，被丰县教育局否认，副局长王磊对媒体表示：“不存在不让学生参加考试的情况”。四（3）班的班主任程老师也否认了“不让其参加考试”。

笔者多次致电、短信程老师，一直无应答。悲剧发生后，家长群里不再有新发的罚站图片，只有正常的作业布置，而让刘微感到冷漠的是，群里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起小蝶，仿佛小蝶的死从未发生过一样。

爱、自尊、压抑

「过生日的时候，到我坟前送一个蛋糕，我会很爱很爱你们的，妈妈虽然你会打我，但是总给我买最漂亮的衣服。」——小蝶告别视频

“如果说母亲的爱如水一般的深远，那么父亲的爱就如同山一般的厚重。”在一篇题为《父亲》的作文里，小蝶用短短的100多字流露出她对父母的爱。

小蝶写的关于父亲的作文。

在小蝶的父母眼中，她是个孝顺的孩子。徐州的夏天很热，她经常会去树上捡知了壳，卖了四五十块钱，自己不舍得花一分，全部留下来给妈妈买了一件毛衣。

刘微说，小蝶也从未主动开口向父母要过什么东西，除了每年生日要一个大蛋糕。“别的她也不要，只是要蛋糕。”3个月前，刘微在朋友圈发了一条祝福，希望女儿“一生平安、健康、快乐，天天开心”。照片中的小蝶穿着一条红裙子，朝镜头摆出剪刀手。

和普通女孩一样，小蝶爱美，喜欢漂亮的东西。在一张昔日的照片中，小蝶戴着粉色边框的墨镜，俏皮地搭在鼻梁上，露出笑容。

在一张昔日的照片中，小蝶戴着粉色边框的墨镜。

没有表达出来的，是压在内心里的东西。

四年级以后，小蝶的成绩直线下滑，几乎每日都要罚站和罚背，父母也因此成了学校的“常客”。

尽管如此，父母眼中的小蝶还是和以前一样，“性格开朗，说啥啥中，眼睛可活泛了”。“她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孩子，唯一的特点就是自尊心很强。”刘微说。

“有啥事情，她自己憋心里头不往外说，她自己的事情尽量自己做。”即使在学校和同学产生矛盾，小蝶也只是向父母简单表达自己的态度，问起原因时，她只说：“谁还没两个讨厌的人。”

喝下农药后，小蝶也没有说出她的痛苦和不满。她呕吐不止，泪水呛出，却仍保持缄默和微笑，只是走进奶奶的房间时，说了一句：“奶奶，你抱着我睡”。那一刻，奶奶毫不迟疑地抱着她。

小蝶的告别信

爸妈奶姐弟当你们看到这feng（封）时不有可能不在事（世）了，因为我学习不好，妈爸奶姐弟，我死不是因为你们，也不是因为我的老师，是因为我自己，再见了妈妈，再见了爸爸，再见了姐姐，再见了弟弟，见（再）见了姥姥，是我不xiao jin（孝敬）你，下bei（辈）子再来当你们家的好女儿。

我死了之后，把我的衣服就给我的好朋友付某某和刘某某吧！我死了之后不yao（要）太想我，拜拜了，全家dao过我大姑小姑奶奶，你一定要好好活发，要不然我死也死的不快乐。妈妈你和爸爸也好好活着。你们全部都要好好活着。

——因为我太想去天上看看了，拜拜了再见了。还有给你们不tianluan（添乱），你也不用天天打我骂我了，qi（其）实你骂我的时候我特别开心。我不是因为你们什么什么的事情，因为我有两个di（敌）人就是赵某某、刘某某，我taoyan（讨厌）她们两个人。老师不让我考试了，我活在世上也没有意意（义）了，拜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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运营编辑 | 吴曙良